内地crypto从业者的合规困境 刑事律师从监管政策到司法实践的深度解读

采访：北辰 嘉宾：王韧、丁彦伶（以下统一代称为兰迪）

作为内地crypto行业的合规问题从业者，一定会有很多机会要跟行业外的朋友解释自己真的是在一个正经行业里干着正经工作……

毕竟有很多涉及数字货币的犯罪新闻，很容易给外界造成这个行业本身是违法的糟糕印象，虽然实际上是博彩、诈骗、洗钱和传销等犯罪用到了数字货币而已。

不过不止是外界有这个误解，就连crypto行业从业者自身也有强烈的不安全感，因为很多业务在开展的过程中会不可避免地遇到不清楚法律红线的地方。

我们邀请了兰迪律师事务所数字经济法律服务团队的刑事律师王韧和丁彦伶，从他们丰富的司法实践与专业的政策解读出发，带我们了解内地crypto行业的合规问题。

1.北辰：首先是公司注册的问题。很多内地人做的Web3项目都是在境外的加密友好型的国家或地区注册法律实体，然后以劳务外包的形式在境内展开运作。请问如果不涉及博彩、诈骗、洗钱和传销等犯罪，正常经营的话，在什么情况下可能会触碰红线？能否概括出一个总的原则或底线。

兰迪：很多Web3项目方将组织架构以及业务转向海外，将研发团队留在国内，表面上看似乎规避了中国法律的影响，但是按照中国《刑法》的规定，无论是地域管辖原则，还是属人管辖原则，只要在项目运营过程中存在刑事风险，中国《刑法》都可以追究背后具有中国籍或者身处境内的运营人员、技术人员等相关刑事责任。

从我们接触到的案例来看，Web3项目在中国主要涉及的刑事风险有博彩、诈骗、洗钱和传销、非法集资等犯罪。每一个罪名都有自己的特殊规定，如果要防范风险，还是得结合具体的项目来分析，贯穿整个项目运行的各个环节。

2.北辰：具体来说，Web3项目在运行的过程中，有哪些关键的环节需要注意（或者说最容易出问题）？

兰迪：当前Web3项目在中国最大的风险是来自刑事处罚，包括对相关人员以及财产采取必要刑事措施。

从司法实践来看，Web3项目在宣传环节、融资环节以及「变现」环节，都挺容易面临中国法律（特别是刑事法律）的监管风险。

3.北辰：Web3项目如果是在公链上运作，就不可避免地要涉及发币以及出入金。那么即使是境外公司，在内地开展这两项业务时依然会踩红线，应该如何规避？

兰迪：关于代币发行以及出入金的相关监管政策，明确属于非法的金融活动，任何单位或个人不得提供营销宣传、支付结算、技术支持等相关服务。

当然按照目前的司法实践，如果是没有涉及刑事责任，法律对个人进行的虚拟货币交易是不予保护也不予打击。但是一旦涉及刑事风险或者产生了一定的社会影响，也会面临司法机关倒查的后果。

4.北辰：假如Web3项目确实踩红线了，那么根据你们代理过的各类案件，一般情况下立案标准是什么？

兰迪：对于Web3项目来说，很容易达到在中国法下的相关刑事罪名的立案标准。

比如非法吸收或者变相吸收公众存款数额100万元或对象150人或经济损失数额50万元以上，都会构成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

比如以推销商品、提供服务等经营活动为名，要求参加者以缴纳费用或者购买商品、服务等方式获得加入资格，并以发展人员的数量作为计酬或者返利依据，超过三十人且层级在三级以上就构成了传销罪。

5.北辰：那么如何解读无锡的Hubdex案和昆明的Multchain案？

兰迪：对于无锡Hubdex案，司法机关在认定构成什么罪名方面一波三折，案件以“非法利用信息网络罪”立案侦查，前后经历了“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的反复变更，最终检察院认为“交易所根据动态收益和静态收益等奖励方式给上线客户返利”构成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起诉到法院。

争议的焦点在于，HUB币是否属于虚假商品或者服务、盈利模式是否属于“拉人头”或者“直接或间接以发展人员数量为计酬依据”、是否具有骗取财物的故意等。

Multichain作为第四大加密货币跨链桥，允许用户在八个区块链之间转移加密货币，并持有近16亿美元的投资者存款。其CEO在中国被警方从家中直接带走，所有的电脑、手机、冷钱包和助记词都被没收。目前尚不清楚被捕的具体原因，很可能是平台的资金涉及了黑灰产，也就是涉嫌洗钱的原因。

6.北辰：这两个案件对于团队和业务在内地的Web3项目而言有什么启示？

兰迪：首先要全面梳理项目本身的合规风险（特别是刑事风险），以及项目在运营过程中的各环节是否存在合规风险。

在识别和发现合规风险后，应主动规避，客户或者投资人如果反应问题，及时予以回应和解决。如果已接受公安调查、询问或者采取相关措施，应及时咨询专业人员来有效应对。

7.北辰：除了公司层面的合规性，个人在持有及交易数字货币时也有一定的风险。例如交易所倒闭该如何维权？出入金时被冻卡怎么解决？私钥被盗能否立案？

兰迪：按照目前的监管政策和司法实践，交易所倒闭和私钥被盗可能无法通过民事诉讼或者刑事控告维权。因为民事诉讼要求有明确的被告，刑事控告也可能无法确定犯罪嫌疑人，在无法提供充分的事实证据的情况下，公安机关也无法开展侦查工作。而且目前对于虚拟货币的相关业务被定性为非法的金融活动，法律也不予保护。

对于出入金被冻卡的问题，如果是真实交易，倒是可以具体联系相关机关，配合提供证据材料后沟通解冻事宜。

8.北辰：目前，对涉及刑事案件的虚拟货币，司法机关是如何处置的？

兰迪：按照中国法律的规定，对于违法犯罪所得的一切财物，应当予以追缴或者责令退赔，所以法律赋予了司法机关对涉案财物的处置权。但是由于虚拟货币的特殊性以及当前的国内监管政策，司法机关的处置也会面临合法性、合规性的问题。

据我们所知，目前有的是劝说当事人自己处置，有的是在国内寻找买家，有的是委托第三方进行处置，这三种路径中相对合规的方式就是让当事人自己处置。

2023年7月，在最高人民检察院主办的“电信网络诈骗追赃挽损与财产处置”研讨会上，与会代表讨论“虚拟货币属性及涉案虚拟货币的司法处置”“违法所得没收程序适用与共犯责任分配”等议题时，也是建议增设对虚拟货币的审计、评估、价格认定等制度。

9.北辰：对于未来几年内，对内地的crypto行业的监管趋势有什么判断？

兰迪：我们认为，从目前的监管政策以及全国各地在陆续办理涉Web3项目案件看，很容易因涉及“网络黑灰产”而触发相关刑事风险。监管趋势肯定是将更加严格，特别在项目本身是否可能涉及非法金融活动、诈骗、洗钱、赌博及传销等方面。

建议Web3项目方咨询法律方面的专业人员，全面梳理项目本身以及各环节，主动识别和发现是否存在风险，并寻找有效的应对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