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益率狂飙 盘点美债「代币化」固收产品、运作模式与隐忧

「加密市场基准利率」？2022 年的 UST/Anchor，以左脚踩右脚的「梯云纵」形式实现 20% 固定年化收益后，亲手毁了这个宏大的愿景，也开启了 DeFi 市场利率不断下滑的阵痛阶段。

时移事易，被称为「全球资产定价之锚」的 10 年期美债收益率却在过去两个季度节节攀升，昨夜更是一度升破 5% 的整数关口，创下 2007 年 7 月以来的 16 年新高，不过随着「疫情战神」Bill Ackman、「老债王」比尔·格罗斯等美债大空头们突然集体倒戈，美债收益率盘中迅速下行，收盘跌回 5% 以下。

此消彼长之下，不断飙升的美国国债收益率，也刺激一众机构通过 RWA 这条管道，推出大批由美国国债支撑的「代币化」项目，加密市场的固定收益类赛道也开始迎来新的黄金时期。

本文概览当前加密市场套皮美国国债的 DeFi 固定收益类项目，并探究背后 4%、5% 甚至更高收益的来源，以及在美债利率不断上行的背景下，这些项目可能的未来隐忧。

国债「代币化」固定收益类产品一览

涉及美国国债「代币化」的固定收益类项目，主要是指将加密货币和美国国债资产挂钩，也即用户持有链上代币，就等同于拥有传统市场对应的底层金融资产——美国国债。

且美债这种底层金融资产往往由机构进行托管以确保赎回，而链上代币化则可以赋予底层金融资产更好的流动性，以及借助其他 DeFi 组件进一步金融化（杠杆、借贷等）的机会。

当下加密市场中，除了 MakerDAO、Frax Finance 等老牌项目拓展赛道之外，Mountain Protocol、Ondo Finance 等项目也相继入局。

MakerDAO 的 EDSR

MakerDAO 目前作为 RWA 赛道的龙头项目已毋庸多言，不过 MakerDAO 底层能用于购买国债的资产比例是有限的，此前 MakerDAO 一直使用 PSM 模块内的 USDC 去提现购买国债，但如果存 DAI 领利息的用户太多，其利息甚至可能掉到国债利率以下。

而目前增强型 DAI 储蓄利率（EDSR）为 5%，共计有 17.3 亿枚 DAI 在 DSR，使得 DSR 合约的整体利用率（存在 DSR 合约内的 DAI 数量 / DAI 总供应量）已远远超过 20% 的阈值，高达 31%。

如果后续 DSR 利用率突破 35% 的阈值，EDSR 收益还会继续往下掉：

• 35% - 50% 区间内时，EDSR 的增幅倍率为基础 DAI 储蓄利率的 1.35 倍，即 EDSR 数值将约为 4.15%；

• 超过 50% 时，EDSR 将不再生效，合约将仅采用基础 DSR 数值，即 3.19%；

Mountain Protocol 的 USDM

作为 Coinbase Ventures 参投的收益稳定币协议，Mountain Protocol 推出的收益稳定币 USDM 主要由短期美国国债支持，在完成 KYB 认证后，全球的投资者都能够获取分享美国国债收益率的机会。

此外 USDM 以 Rebase 形式为用户提供每日奖励，与 stETH 的机制类似，目前年利率为 5%，且已在 Curve 上线 crvUSD-USDM 流动性池，这意味着非美国用户也可间接购买持有 USDM 赚取收益。 

OKLink 数据显示，目前 USDM 的总发行流通量约 481 万枚，总持有地址数 116 个。

官方文档称其总资产的至少 99.5% 投资于现金、美国国库券、票据和美国财政部发行或担保本金和利息的其他债务，以及由此类债务或现金担保的回购协议，因此可视为完全由美债提供支持，且每月更新具体的资产详情。

Angle Protocol 的 stEUR

作为去中心化稳定币协议 Angle Protocol 推出的欧元储蓄解决方案，stEUR 允许用户质押欧元稳定币 agEUR 获得 stEUR，同时赚取以 agEUR 支付的 4% 年化收益，不过这 4% 的收益只是初始设置，后期将根据合约的使用情况定期更新。

它主要是背靠理论收益率 3.6% 左右的短期欧债，不过协议是将部分收入分配给 agEUR 持有者，而目前协议资产回报率约为 1.6%。

而它的收益分配思路也很简单：将未质押的 agEUR 持有者的收益贴补给质押用户，由于不是所有 agEUR 持有者都会质押为 stEUR，所以 stEUR 用户的收益一定会大于 1.6%。

譬如流通中的 agEUR 中只有 50% 在 stEUR 合约中，那就等于是 50% 的 stEUR 获取了全部 agEUR 的收益，也即 3.2% 的收益率。

Frax Finance 的 sFRAX

Frax Finance 一直是 DeFi 项目中最积极向美联储靠拢的项目——包括申请美联储主账户（FMA）（Foresight News 注，美联储主账户允许持有美元并直接与美联储进行交易），从而摆脱将 USDC 作为抵押品的局限以及银行倒闭的风险，使 FRAX 成为最接近无风险美元的东西。

而就在本月 12 日，Frax Finance 也推出了利用美国国债收益的质押金库 sFRAX，它通过与堪萨斯城的 Lead Bank 合作开设经纪账户，以购买美国国债，可跟踪美联储利率以保持相关性。

其中用户能够将资金存入 sFRAX 并获得 10% 的收益率，然后伴随着规模的增长，对应的收益率会逐步收缩至美联储目前的 IORB 利率，也即 5.4% 左右。

截至发文时，sFRAX 的质押总量已超 4346 万枚，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即取得如此成绩，可谓增速惊人，同时目前的年化利率也已经掉到 6.18%。

Ondo Finance USDY

8 月份，Ondo Finance 也推出了以短期美国国债与银行活期存款为担保的代币化票据 USD Yield（USDY），不过美国用户与机构无法使用 USDY，且购买后 40 至 50 天可在链上转让。

作为一种不记名票据，USDY 可向持有人支付可变收益率，年利率从 5% 起，个人和机构无需任何认证要求，可直接与 Ondo 合作，每日铸造或赎回 USDY。

Ondo 目前推出了四种债券基金，分别是美国货币市场基金（OMMF）、短期美国国债基金（OUSG）、短期投资级债券基金（OSTB）和高收益公司债基金（OHYG），其中 OMMF 年化收益达到 4.7%，而 OUSG 的收益可达 5.5%。

总的来看，大部分项目的配置对象为短期国债和国债逆回购，且对外提供的利率多集中在 4%-5% 之间，这也符合目前美债的利率空间，部分高收益则多是协议用其它收益进行贴补（如 EDSR），或是牺牲部分非二次质押的用户来补偿质押用户（如 stEUR）。

高收益从何而来？

高收益从何而来？很简单，来源于美国国债（上文的 stEUR 等少数项目则是锚定所在国家 / 地区的政府债券，下同）日益上行的「无风险利息」。

我们需要明确的是，截至目前，美国国家债务违约的可能性仍然极小，所以美国国债收益率通常被资本市场视为无风险利率，这意味着持有美国国债与持有美元的风险状况相似，但同时却能获得额外的利息收益。

所以简单概括这些固定收益类项目的核心思路，就是从用户那里筹集美元，再买入美国国债，并将产生的（部分）利息分享给用户。

一言以蔽之，这些固定收益类项目，都会推出由美国国债支持的收益稳定币，持有人只需持有稳定币作为凭证，就可以获得作为底层金融资产的美债的「利息收益」：

完成 KYC/KYB 的用户以 1 美元铸造 / 兑换，项目方买入对应的国债，使得稳定币币持有者享受国债收益的机会，这也就将国债的利息最大化传导至稳定币存款用户。

而目前美国中短期国债的收益率均接近或超过 5%，因此目前绝大部分以美债作为支撑的固定收益类项目的利率也多为 4%-5% 区间。

举个例子或许可以理解地更为直观——这些收益稳定币，其实就是把 Tether/USDT 独吞的国债利息收益分给广大稳定币持有者：

要知道，Tether 印发 USDT 的过程，本质上就是加密用户拿美元去「购买」USDT 的过程——Tether 发行 100 亿美元的 USDT，就意味着加密用户向 Tether 存入了 100 亿美元，来获得这 100 亿美元的 USDT。

而 Tether 在拿到这 100 亿美元后，并不需要向对应的用户支付利息，相当于以零成本的形式从加密用户手中获得实打实的美元资金，如果买入美国国债，那就是零成本、无风险的利息收入。

而根据 Tether 披露的二季度鉴证报告，其直接持有 558 亿美元的美国政府债券，按目前 5% 左右的国债收益率，意味着 Tether 每年躺赚 28 亿美元左右（差不多一季度 7 亿美元左右），Tether 二季度运营利润超过 10 亿美元的数据也印证了这一模式的暴利。

此外这些稳定币也可以在 DeFi 中自由使用，包括通过其它 DeFi 协议组件实现加杠杆、借贷等场景的衍生需求。

美债风波的隐忧

总的来看，目前此类由政府国债提供支持的固定收益类项目及其推出的稳定币，所面临的潜在风险主要来源于三个方面：

• 美债价格持续下跌的心理风险。资（美债价值）不抵债（稳定币市值），一旦跌至心理临界值，或引发脱锚雪崩；

• 期限错配下的流动性风险。如果加密市场出现大幅波动，用户抛售稳定币以回补流动性，极可能发生挤兑踩踏；

• 托管机构风险。整体还是比较依赖对于底层国债资产托管机构的信任；

美债下跌风险

众所周知，债券的收益率与价格向来是一币两面，所以上文提到美债收益率持续上涨，创下阶段新高，也就意味着美债的价格同期在不断下跌，创下阶段新低。

包括文初提到的 10 年期美债收益率突破 5%，背后的诱因，自然离不开今年 6 月债务上限谈判通过以来，美债发行规模远超历史同期：

从数据维度看，截至 5 月底，美国政府债务规模为 31.4 万亿美元，而 6 月债务上限被打开后，到现在债务总规模已经突破 33 万亿美元，导致国债供求关系扰动市场流动性。

这也意味着，支撑这些收益稳定币的底层金融资产（也即美债）的市场价值，其实伴随着收益率的不断上行，是在持续贬值的，只不过只要实际未卖出，就还只是账面上的浮亏，呈现隐性的「资不抵债」。

而据预测，四季度美国国债发行仍可能处于高位，如果这种供求背离的情景一直持续，美债价格无疑仍将承压。

这也是风险积聚的关键点——如果美债收益率持续上行，美债价格就会持续下跌，一旦用户发觉其背后的资产价格已经缩水到难以接受的地步，到达心理临界值，开启赎回，那么「浮亏变实亏」，资不抵债的情况就会变成现实，最终引发雪崩。

流动性风险

流动性风险，也是笔者认为值得关注的潜在技术性风险，如果说美债价格下，跌是被动导致收益稳定币背后的资产价值下降，那它就是通过资产负债结构的失衡，主动加剧这一问题。

核心就一点，项目方持有美债的收益都是到期兑付，但用户持有美债「代币化」的 RWA 资产（也即各自推出的稳定币），收益却无需美债到期即可兑付，钱从何来？

譬如以收益率刚刚突破 5% 的 10 年期美债为例，即便项目方当下买入，也需要 10 年后到期，才能将平均年化 5% 的收益落袋为安，但与此同时，链上代币持有者却可以近乎即时兑付，原因何在？

期限错配。

在上文所分析的高收益来源中可知，由于各家推出的稳定币主要用途不是直接作为交换媒介，而是为持有人提供收益，所以底层金融资产基本都是不同期限的政府债券。

且为了保证投资组合的风险与收益搭配，给链上代币持有者提供尽可能高的固定收益（美债短长期收益率倒挂暂且不提，下同），无疑是「长期债券」和「短期债券」结合，以兼顾流动性（预防用户赎回）与收益（提供固定收益）。

这本无可厚非，金融的本质之一便在于期限错配，它是金融行业收益的主要来源之一，但不要忘了，这同时也是流动性风险的重要策源地。

我们只需设想一个场景——加密市场出现大幅波动，投资者普遍爆仓或临近爆仓，持有者就可能通过抛售 RWA 以回补流动性。

在这样的流动性风险冲击之下，项目方只能通过抛售美债回收流动性，一开始自然是流动性好、折价小的短期债券，只不过一旦用户赎回需求超出短债余量，那么就只能选择折价抛售未到期的长期债券。

尤其是底层金融资产（也即美债）只在工作日的交易时间段进行交易，但链上代币化资产却是 7 × 24 小时不间断交易，这种交易时间上的错配，也有可能会阻断项目方及时卖出美债收回流动性，进一步加剧行情异动时的抛压。

此时，项目方要么降低标榜的固定收益率，要么就只能默默计提损失。然而一旦降低标榜的固定收益率，很可能引发信任危机出现挤兑，加剧抛售风潮，这就很容易出现稳定币脱锚，进而加剧流动性风险。

是不是感到十分眼熟？

没错，这正是今年 3 月份肇始的硅谷银行危机中，几乎完全一模一样的风险链条与传导途径，而这也导致了硅谷银行、Signature Bank 等多家银行的破产，险些酿成系统性风险。

托管机构风险

当然，某种程度上，加密市场的美国国债「代币化」固定收益类项目与传统金融市场的关联也是双向的，加密市场的极端波动可能通过 「RWA—国债」传导至传统金融市场。

不过目前美国国债「代币化」的固定收益类项目规模仍十分有限，且美债市场的流动性应对此等规模的冲击十分充裕，所以此等抛售目前倒是很难影响底层金融资产的价格。

那就引出了另一个潜在的风险点——托管机构的可靠性，以 Circle 这样持有天量美债的加密头部项目为例，多是贝莱德（Circle Reserve Fund）等美国金融机构托管，相对安全。

目前一众固定收益类的国债支持的稳定币们，其背后整体还是比较依赖对于底层国债资产托管机构的信任，披露信息也很有限，这也是不可忽视的风险点。

小结

加息盛宴之下，这场残暴的欢愉，是否终将以残暴收场？

对于广大普通投资者而言，以 RWA 为管道的美债「代币化」的固定收益类项目，虽然大多存在相应的准入门槛，但也是一个难得能够参与分享美国国债收益的机会。

同时也可以为 DeFi 领域与加密市场引入更丰富的资金与底层优质资产，这对整个加密市场而言都是积极因素。

不过，秋风未动蝉先觉，6 月份以来短期美债供给的激增，使得美国政府已经度过了发债缓解资金缺口的窘境，所以上文提到的 5% 既然是重要的心理关口，却也意味着实际收益率不可能长期持续处于当下的高位区间。

那么对于目前希冀通过美债「代币化」管道获取收益的用户来说，无疑就需要做好预期管理与风险管控：

一方面，需要清楚谁也无法保证 4%、5% 甚至更高的美债收益率一定会持续下去，且「收益率 - 价格」的此消彼长之间，存在一个临界值，一旦美债价格跌破某一点，资（美债价值）不抵债（稳定币市值）具象化，脱锚雪崩可能顷刻间发生。

另一方面，项目方提供 5% 以上越高的固定收益率，可能意味着越复杂的「长短债」期限错配——如上文所言，这也表示固定收益率越高的项目，潜在的流动性风险就越高，挤兑踩踏的发生可能水涨船高。

金融市场没有永恒的盛宴，加密行业更是如此。

予取予夺，尽归一处，经历过 UST/Anchor 的我们，或许更应该清楚，再宏大的高收益叙事，如果不能全须全尾地退场，都只会是一场镜花水月。

时间会给我们答案。